外公正染疟疾,在几十里外的于都独自苦痛;泽民外公和希均外婆匆匆赶来,告别后又匆匆离去——虽然外公当时正遭批判,而他的大弟弟掌握苏区财经大权,是须臾不可离的人才,因此可以参加长征(此时连外婆能否随军,都还没有定论)。
随后进屋的,是泽覃外公和贺怡姨婆。说起小毛毛,外婆坚持带儿子走,但经不住众人的劝解,只好答应把他托付给受父亲牵连,留在苏区指挥战斗的叔叔、婶婶。等到外公病愈赶回,不见儿子,只见眼泪汪汪的外婆。得知原委的他不禁大发雷霆:你也太狠心!等我回来,再看一眼抱走不行么?你们真蠢……
当年为外公站过岗,跟外婆学过文化的一名红小鬼,晚年在一次接受采访时,透露了许多从未讲过的往事,不久就去世了。他道出了外公失子后的情景:那夜,主席房里没有灯光。第二天清早,我看见桌上有两张毛边纸,湿湿的,像是泪水泡过。一张写满了“红”,一张写着:
英(狗)、青(猪)、龙(兔)、红(猴)
岸英、岸青、岸龙、岸红,外公有过四个儿子,却一个也不能留住他们,爱子岸红更是连照片都没有一幅,如今音讯全无,惟有默念生肖属相。锥心之痛,也许只有同样失去过儿子的父亲才能理解于万一吧。
直到20多年后,外公在老战友曾志面前谈起岸红,还那样说道:“最后一次看见这孩子,都会在队伍里向我招手了。谁知道,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此时,记忆中永远可爱的儿子让父亲哽咽失声,眼圈也红了,说得有同样失子经历的曾志奶奶百感交集,只有陪着落泪。
写到这段,我心情格外沉重。据自己猜想,外公之所以如此动情,固然是人到老年,格外珍视早已失落的儿子当年给自己带来的无限喜悦。但就小毛毛而言,离开父母时两岁的他已远远不止代表自己,而与叔叔泽覃、婶婶贺怡为他付出的生命代价永远连在了一起。
原来,泽覃外公为了保证小毛毛的安全,又把他托付给了贴身的一名警卫员,自己不久就在战斗中牺牲。由于谁也不知道这位警卫员的下落,线索从此中断。而贺怡姨婆为了自己的姐姐,更为了姐夫,在北平把我妈妈娇娇面交给外公后就急急奔赴江西,为的是尽快找到小毛毛。然而赶路时夜深路险发生车祸,她与被自己当成小毛毛找到的古柏之子古一明当场死亡,同车的曾碧漪受伤。外公后来对曾碧漪奶奶说:你办事一向小心的,怎么这次……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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