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告诉我们,韩信这个人有着贵族身份,还有一把剑——我猜测这剑可能是祖传的,韩信他肯定买不起——却既没有什么德行又没有什么本事,史书上的说法叫做“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就是说韩信他没有什么良好的社会表现,因此地方上招募低级公务员——叫“吏”——的时候大家都不招他。然后又说,韩信不能“治生商贾”。什么叫商贾呢?商就是流动着贩卖商品的人,贾就是开一个店铺有固定地址卖东西的人,这叫做“行商坐贾”。韩信他没有这个本事,不会做生意——既不能做行商,也不能做坐贾,那他该怎么吃饭呢?韩信是“从人寄食”,就是他只能到人家家里去混饭吃、蹭饭吃,所以“人多厌之者”,就是当地的人都很讨厌他。一个大男人,整天挎把剑,啥也干不了,到处混饭吃,这样一个人会讨人喜欢吗?
韩信经常去混饭吃的一家叫做南昌亭长,亭长是一个什么样的职务呢?当时的制度叫做十里为亭、十亭为乡,就是十个村子合起来叫做一亭,十个亭合起来叫做一乡。那么可以推测出来亭长比乡长低半级,比村长要高半级,这人是这么个职务。这个亭叫南昌亭,并不是我们现在江西省的南昌市,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这个南昌亭长大概多少有点钱,韩信就老到他家里去混饭吃,天天去吃,吃得这个南昌亭长的老婆一肚子气。最后,南昌亭长的老婆就想了一个办法:半夜起来做饭,天亮之前把饭端到床上,全家人吃光。韩信早上起床,摇摇荡荡来吃饭,一看饭已经吃完了。韩信当然明白了,人家是讨厌他了,他一赌气,就和南昌亭长绝交了——我不跟你玩儿了——他脾气还大得很。
然后他跑去干什么?跑到河边去钓鱼。你想想他这种没本事的人,我估计那鱼大概也是钓不上来的。正好,河边有几个洗絮的老大娘,叫做漂母——那个时候丝绵的棉絮要到河里面洗一洗。这些漂母每天来洗絮的时候都自己带饭,其中有一个一看韩信没饭吃,可怜他,就把自己带的饭分给他吃,每天去洗絮就每天分饭给韩信吃。有一天她漂絮的工作做完,就跟韩信说,明天我就不来了,以后吃饭的问题你自己想办法吧。韩信说,谢谢大娘,将来我一定厚报您。漂母说,大丈夫不能自食其力,还说什么厚报?我不过是同情你罢了,你还说这种大话?
所以,此时的韩信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因为他不讨人喜欢,大家就都瞧不起他,瞧不起他就有人会来羞辱他。有一天,淮阴市面上一个地痞无赖就跑来羞辱韩信,说,韩信你过来,你这个家伙,个子是长得蛮高的,平时还带把剑走来走去的,我看啊,你是个胆小鬼!他这么一说,呼啦就围上来一大群人看热闹。这个家伙气就更盛了,说,韩信你不是有剑吗?你不是不怕死吗?你要不怕死,你就拿你的剑来刺我啊!你敢给我一剑吗?不敢吧?那你就从我两腿之间爬过去。
大家都看着韩信。是杀啊?还是爬啊?韩信怎么样呢?司马迁用三个字来描写:“孰视之”。这个“孰”用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孰”,但是跟成熟的“熟”是通用的。“孰视之”就是盯着他看,看了一阵子,他把头一低,就从这个无赖的胯下爬过去了,然后趴在地上。看到这个场面,一市人皆笑——整个街上的人都笑,这就是有名的韩信遭受“胯下之辱”。
胯下之辱对一个男人来说那是奇耻大辱啊,而我们前面讲过韩信是一个破落的贵族,是一个士,谁都知道一句话:“士可杀而不可辱”。韩信为什么接受这样一个奇耻大辱呢?他还是不是个士?他究竟是英雄还是懦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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