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4月,由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国抗日战争大辞典》编写组编撰出版的《中国抗日战争大辞典》,经过“考证核对”,在“狼牙上五壮士”词条下,采纳了孟宪良此文的意见,辞典称:“该班战士同敌人整整搏斗了一天,杀伤日军50余人。最后该班只剩下马宝玉等6位战士,弹药用尽,石头扔完,当敌人逼近时,副班长吴希顺举枪投降(旋被日军挑死),其余5人砸毁枪支,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口号,一齐跳下万丈深谷。”
图注:1942年9月建成的狼牙山三烈士塔,该塔建在棋盘坨上,但五壮士跳崖的实际地点乃是牛角壶。
但葛振林壮士对孟宪良“第六人”的说法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意见。葛对来询者表示:“所问吴希顺,事实并没有这个人。不仅六班没有,二排也没有这个名字的人,自然六班也没有这个副班长了”;“只有我是六班副班长”;“历史是严肃的,不允许任何人编造。如《狼牙山上有六人》一文编来造去,实在让人难以容忍。”稍后,曾参与救助葛振林的余药夫与第一个报道五壮士的钱丹辉等人,亦出面否定孟宪良“第六人”的说法,并由《广西日报》刊发了葛振林的驳斥声明,该声明亦得到了杨成武的电话赞许。
孟宪良的“第六人”说法或许确有问题,譬如日军既欲劝降五壮士,何以又要挑杀投降的“第六人”?于情于理,实在令人费解。但值得注意的是,坚决驳斥“第六人”说法的葛振林壮士,在其不同时期的回忆文章中,对本班参加狼牙山战斗的人数,其实也有不同的说法。譬如:“团长又命令留下我们六班继续阻击敌人,连队其余人员迅速转移。掩护连主力转移后,我们班除了伤亡的只剩下五个人,即班长马保玉、战士胡德林、宋学义、胡福才和我,我当时担任副班长。我们五个人决心扼守险要地形,继续阻击故人。”(葛振林:《狼牙山上》,人民政协报1985年第22期)——按这个说法,参加狼牙山战斗的六班并不止五人,而是完成掩护连主力转移任务后,伤亡到只剩下了五人。
再如,葛振林在接受文献纪录片《八路军》摄制组采访时曾说道:“后来来了个通讯员,上边指示命令,叫我们连爬到山上去抓住这个敌人,还有就是吸引敌人火力,掩护当地军民撤退。另外还有个加强班吸引敌人。这个班就带一挺机枪还有民兵,顺着那个山往上打,后来我们那个连也打上去了,敌人踩的地雷也响。跟日本鬼子一交火,敌人就拿着刺刀下来了,打的很激烈,牺牲好多同志。……当时我们班就分了三个组,我带着一个。” (该访谈后以《狼牙山跳崖那悲壮的一幕》为题,收录于张军锋主编的《八路军老战士口述实录》一书中)——按这个说法,六班在狼牙上战斗中曾分为三个小组进行战斗,若仅区区五人,实无分成三组的必要。
1957年由葛振林口述、王愿坚整理的《狼牙山跳崖记》中则声称:连指导员曾指示马宝玉:“你们班带一个机枪组,顺这条岭占领西边小山头,把敌人火力引过去,掩护一、三排撤”,打了一阵后,“机枪组不知道哪里去了(那时班长无权指挥机枪,他们大概在转移时走散了),留下来坚持的只有我们班五个人——马宝玉、宋学义、胡德林、胡福才和我。”——这段描述很模糊,究竟是六班参加战斗时就只有五人呢?还是战斗到半路,其他人或死或伤或降或走散,只剩下五人了呢?
余炳年的纪实文学作品《壮士葛振林》一书中,对六班狼牙上战斗中的参战人数,则是这样描述的:“(蔡指导员指示:)‘你们6班,带一挺机枪,还有民兵,掩护连队撤退。’‘是!’马宝玉坚定地说,‘指导员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随后,他往后大喊一声,‘六班,集合。’蔡指导员站在六班队前,说:‘记住,不管任务多么艰巨,都要人在阵地在!’这时,总共要留下来的人数是:六班一一12个人;机枪组一一4个人;民兵——20多个人。全部归六班班长马宝玉统一指挥。”虽然余炳年没有交代资料来源,但该书写作过程中曾多次采访葛振林,成书后也曾送葛振林阅览,并获杨成武为书作序,该组数字恐非随意捏造。另外,2005年《源流》杂志曾刊登署名黄功权的文章《探访壮士葛振林》,其中也提到,在狼牙山阻击战中,“八路军晋察冀军区一分区1团7连6班的12 名战士(另有20多名民兵)为掩护主力部队和群众的转移,在狼牙山和3500多日军展开了殊死战斗。”
疑问三:走上三面悬崖的绝境,是壮士们有意为之的吗?
1965年8月29日,《人民日报》刊发葛振林的回忆文章《奋战在狼牙山上》。对五壮士最后何以会爬上三面悬崖的山顶,文章解释称:
“班长看看已经西下的太阳,便下命令:‘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走!’我们刚迈出两步,班长忽然又停住。他望望棋盘坨的顶峰,又望望主力转移的路。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主力转移的那条。走这条路,我们可以很快回到同志们的身边。可是敌人就在身后,我们走到哪里,他们就会跟到哪.里。另一条是通往棋盘坨顶峰的路。顶峰上,四面都是悬崖。班长回过头来望着我们,他虽没有开口,我们也意识到他是征求我们的意见。大家不约而同地指着通往棋盘坨顶峰的那条路坚定地说:‘走!’我们五个人都是一个愿望:那就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能让敌人发觉我们主力部队。当我们向棋盘坨顶峰攀登时,转过头一看,敌人的大队人马全跟在我们后面。”
按这个说法,选择爬上三面悬崖的山顶,是五壮士们刻意的选择,目的是“不能让敌人发觉我们主力部队”。类似的说法,还出现在据称藏在山中全程目睹了五壮士跳崖经过的农民冉元通的回忆中,据冉元通说,他曾碰见五壮士,劝他们随自己前去隐秘的山洞藏避,但五壮士回答:“不行,我们得去棋盘坨,我们还有重要的任务。”(冉元通:《壮士跳崖目击记》,1985)
但葛振林1957年的回忆文章《狼牙山跳崖记》中,却有关于此事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班长)他指挥我们打一阵,就扭头往山上看一眼。一直顶了一个多钟头,直到看不见山上的动静了——首长都安全转移到山背后去了,他才下命令:‘我们完成任务了,赶快钻山。’班长在前,我在后,我们一个劲地顺着小道往山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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